【原詩】

相見時難別亦難，東風無力百花殘。

(相關資料圖)

春蠶到死絲方盡，蠟炬成灰淚始干。

曉鏡但愁云鬢改，夜吟應覺月光寒。

蓬山此去無多路，青鳥殷勤為探看。

【解析】

1.相見時難別亦難，東風無力百花殘

“相見時難別亦難”好理解。是說兩人難得才能見一面，離別的時候自然也依依不舍。那“東風無力百花殘”是什么意思呢？

這一句首先點出了此時乃暮春時節，故而“東風無力”。而若失去春風的吹拂，可以想見百花也必將步入凋零。這樣就以隱喻的方式把失去愛人滋潤的凄慘狀況展現了出來。

2.春蠶到死絲方盡，蠟炬成灰淚始干

既然是春暮，就自然會想到春蠶之死；既然送別是在早晨，就自然會看到桌上點了一宿的蠟燭。“絲”，思也。“春蠶到死絲方盡，蠟炬成灰淚始干”，這是女人對愛人的深情表白和發下的錚錚誓言。可僅僅是如此嗎？一宿歡愛，如藤纏樹，如蠶作繭，當紅燭變成淚蠟，當淚蠟徹底成灰。“春蠶到死絲方盡”強調的是動作，猶如心力付出，直至精血耗盡；“蠟炬成灰淚始干”強調的是期限，猶如天荒地老，直至時間盡頭。

3.曉鏡但愁云鬢改，夜吟應覺月光寒

“但”，只也。

本詩是一封女人寫給愛人的信。為什么呢？關鍵就在此句中季節從上面的春天轉換為了現在的秋天。回顧完離別時的情景、心緒與彼時發下的誓言，本句開始描述自己的現狀。

“曉鏡但愁云鬢改”，早晨照鏡子只發愁怎么改變發型。你那里又怎樣呢？月下踱步該感到秋夜的寒涼了吧？“夜吟應覺月光寒”是推己及人。因為月光之寒只有徹夜未眠的人才能體會到。女人這么說，其實暗示了因思念愛人徹夜不眠的正是自己。

本句帶給我們如下疑問：1）一個害了相思病的女人還會在意自己的形象嗎？為什么一大早光琢磨自己的發型呢？這是不是說明她的心中其實已經了無牽掛了呢？2）男人在遠方做什么她知道嗎？為什么認定他在月下徘徊、苦吟呢？男人是苦是樂、是福是禍她曉得嗎？為什么一個“夜吟”帶給人落魄不得志的感覺呢？為什么她心目中的愛人不是前途光明呢？

4.蓬山此去無多路，青鳥殷勤為探看

“蓬山”在哪里？那是神話傳說中的海上仙山。宋祁在其《鷓鴣天?畫轂雕鞍狹路逢》一詞中寫道：“劉郎已恨蓬山遠，更隔蓬山幾萬重。”可見“蓬山”是遠的代名詞。

何謂“無多路”？就是沒有多余的路。就是只有上山路沒有下山路，就是只上不下、只升不降、有去無回。

“蓬山此去無多路”表面上是恭維愛人，說他仕途順暢，步步高升，其實是譴責他薄情寡義，一去不回。同時，因為“蓬山”是東海上男仙修煉之所，故一句“無多路”也是在說蓬山能容得下你的“陽關道”卻容不下我這“獨木橋”，言終不可與之偕行也。

“青鳥”是什么？那是傳說中為西王母當信使的仙鳥，共有三只，又稱為三青鳥。傳說西王母駕臨前，總有青鳥先來報信。

那“西王母”又是誰？是中國神話中執掌瘟疫刑殺之神。對應男仙之首東王公。后期被奉為婚姻、生育、保護婦女的女神。

“青鳥殷勤為探看”：表面上是說兩地分居，不得已派出信使去探望他。可若是聯系到“青鳥”蘊含的文化含義，聯系到“西王母”的職司，我們會發現事情根本沒有那么簡單。“西王母”是保護婚姻和婦女的女神，執掌瘟疫和刑殺，三青鳥三番五次地光臨男子身邊，只會帶去疾病、災厄甚至死亡，我想這是不言而喻的。

這一句是全詩的尾句，是全詩中最為輕松的一句。表面上是向愛人說明寫這封信的緣由，寫得可謂仙氣氤氳，春暖花開；纏綿悱惻，溫情脈脈。其實若聯想到前面娓娓道來的情節，我們可以看出，這其實是全詩中措辭最為尖酸狠毒的一句話。

春去了，秋來了；天亮了，夜盡了。若是我們回看第二句，是否會細思極恐？“春蠶到死絲方盡，蠟炬成灰淚始干”——所以千萬不要令女人失望，失望的女人會浴火重生。所有的相思會戛然而止，所有的淚水會一夜變干。她重新梳妝打扮，發出這封信件，回顧了自己可笑而可憐的癡情，冷冷地詛咒道：蓬山此去無多路，青鳥殷勤為探看——那個拋棄我的人哪，愿你惡疾纏身，不得好死——從而徹底斬斷了這段情緣。

【總結】

這不是一首情詩，而是一封決絕書。凡事只怕回味。讀完全詩再看第一句，則所謂“東風無力百花殘”便又具有特別的意味。男人提不起興趣的敷衍，女人得不到滋潤的憔悴，愛情漸進尾聲的絕望，都為后面的悲劇埋下了伏筆。一夜夜的輾轉反側，一日日的以淚洗面，終于讓女人想到男人的負心不是沒有征兆，自己的誓言注定要以另一種方式應驗。整理心情后的云鬢將要如何改變呢？那個仕途渺茫且注孤生的薄情郎，只能對著秋月顧影自憐吧？

古人寫詩往往會因為格式、字數的限制而寫得委婉含蓄。既然惜字如金，又如何才能寫得讓人印象深刻呢？那就只好從文采和造境上下功夫了。通過飛揚的文采使文字變得生動鮮活；通過意境的深廣廓大來彌補形制上的局促窘迫。然而也正是因為如此，我們往往會迷失于文字的奇妙莫測，震怖于化境的別有洞天。因此所謂的“詩無達詁”，不過是得形忘意者聊以自慰語罷了。

【譯文】

見你一面好難啊，實在舍不得離開你。然而意興闌珊的是春風，日殘一日的是花蕊。

你是否還記得，如下誓言：春蠶作繭自縛，相思直至化蝶；蠟芯寸寸成灰，淚水方始流干。

今天早起開始發愁這云鬢的式樣。我這精神面貌是不是該改一改了？夜晚踟躕的詩人啊，可千萬要當心，更深露重。

你所去往的蓬山哪兒有我走的路喲？所以，我只能派青鳥輪流去探望你。因你三更寒，因你沒人暖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