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年年底,我到郵局訂閱了幾份報刊雜志。春節過后,郵遞員老王專門在樓下給我裝了一個信箱。看著這小小的綠色信箱,我突然想起李商隱的詩句“蓬山此去無多路,青鳥殷勤為探看”,腦海隨即浮現出曾經接觸過的三名郵遞員的身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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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起來是一種緣分,這三名郵遞員都姓王,其中兩個還是父子。
老家石門峪是沂蒙山區的一個偏僻小山村,六七個自然村依地勢散落在山腳、山腰和山頂。小時候的石門峪有點與世隔絕的意味,村里人與山外世界的聯絡,主要就通過郵遞員小王。
小王身材高挑、偏瘦,頭發有點自來卷兒,笑容燦爛。一輛綠色的金象牌自行車是他的交通工具,車的大梁、后座上各掛著一個鼓鼓囊囊的郵包。小王一周來兩次,雷打不動,把遠方的來信、報紙送到大隊部,順便捎走村民們要寄出的信件。碰到掛號信,即使收件人住在山頂,他也要親自送到家里去。
“村村通”工程竣工之前,村里全是土路,一下雨就泥濘得邁不動腳。小王每次來,綠色的自行車和制服便涂滿了土黃色的泥巴。冬天的山路上積雪成冰,小王的臉上、手上長滿了凍瘡……寒來暑往,小王成了村里最受歡迎的人,連村子里的狗都能分辨出他自行車的鈴聲。
我上初一那年,與小王有了一次親密接觸。一天,母親給她遠在青島、多年未聯系的堂姐寫了一封信,讓我幫她到鎮上的郵局寄出去。
第一次到郵局寄信,我心里充滿了新奇感。郵局草綠色的標識、草綠色的大門,連玻璃上罩著的鐵絲網也是綠色的,處處透露出勃勃的生機。工作人員告訴我,要貼一張八分錢的郵票。貼郵票時,由于不熟練,一下子擠出了好多膠水,弄得到處都是,這讓我既尷尬又不知所措。這時,小王提著郵包從柜臺后走了出來,看到我的境況,他幫我處理了膠水,把郵票貼好,完成了投遞。那一刻,我產生了一種遇到親人的感覺。
高考結束后的那個暑假,等通知書的日子被忐忑與期待填滿。一天上午,小王在大門外大聲喊著我的名字。見我出來,他揮了揮手中的大學錄取通知書。這時,父親剛好從地里回來。得知我考上了大學,父親十分高興,但看到上大學的費用,父親的臉上露出了愁容。小王看出了父親的心思,趕忙勸說:“大叔,這可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。你看我,這輩子都沒有機會上大學了,你可一定要讓弟弟去上大學。”父親笑了笑說:“放心吧,再困難也要讓孩子上大學!”
大學畢業后,我選擇了回家鄉工作。巧得很,在家鄉工作的九年里,老王(孩子上初中后,“小王”慢慢變成了“老王”)負責我們單位的郵件遞送工作。有一次,我和他說起寄信、收信的往事,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:“還真是不記得了。”也是,對他來說,這都是尋常工作,類似的事一定很多,怎么會都記得?
隨著手機、網絡的普及,書信往來越來越少,郵遞員的工作主要是遞送單位和個人訂的報刊雜志,且他們通常是將郵件送到單位的傳達室,很少與個人接觸。我調到城里工作后,基本上沒有再與郵遞員打過交道。
去年臘月回老家,在村里的馬路上,一道綠色的身影從我身邊飛馳而過,清脆的自行車鈴聲、瘦長的身影讓我覺得如此熟悉。回到家跟父親說起來,父親說,那是老王的兒子。
之后的一天,我在街頭的一個書報亭買報紙,發現攤主竟然是老王。我倆閑聊起來,老王說,他幾年前退休后,就開始經營這個書報亭,他這輩子是交給郵政了。聊起他兒子,老王爽朗地說:“孩子沒有考上大學,讀的職業中專,選的郵政專業,也算是子承父業吧!”
如今給我送報刊的老王,是我在幾年前認識的。2015年7月,我的一篇文章在我們當地的報紙上發表。一天,郵遞員給我送來一份樣報,自我介紹說:“我姓王,喊我老王就可以。”這個老王頭發也是自來卷兒,笑容讓人感到很溫暖,騎著綠色的自行車。我握著老王的手,恍若回到了幾十年前。
最近幾年,我訂閱的報刊都是老王送的。每次看到他,我都感覺異常親切。
春節期間,讀到一篇文章,考證郵政綠色的由來。有人說,唐代把傳遞信息的鸚鵡稱為“綠衣使者”,這是綠色與郵政最早的結合。有人說,郵遞員身上的綠色,實際上是青色,傳說青鳥是一種飛翔速度很快的鳥,古時人們將信使稱為“青鳥”。不管是何種說法,綠色都是和平、青春、茂盛、繁榮的象征。
許多上了些年紀的人不會忘記,綠色的郵筒、小小的郵票、一個個穿著綠色制服的郵遞員,曾通過一封封書信、一份份報刊、一張張匯款單,為數不清的家庭送去了信息、知識和希望。
(圖為電影《那山那人那狗》中主角父子二人下鄉送郵件的場景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