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荀子》里的語言學(子曰詩云)
【資料圖】
《荀子》一書歷來爭議不大,大部分是荀子自己寫的,很可靠,當然后人也有增益。
荀子自己說了,他的書是因“嫉濁世之政”而作,書中頗多洞察社會政治、道破人情世故、指示立身行事的內容,涉及領域廣泛——哲學、倫理、政治、經濟、軍事、教育、語言、文學,都有涉獵,都有精論,一向被目為百科全書式的著作。讀《荀子》,不但可以了解古人的學術思想,也有益于讀者立身處世。
青出于藍而勝于藍。作為儒家集大成式的人物,荀子改造了孔子的學說,對孟子則全盤否定。其哲學觀的關鍵詞是“性惡”。可惜荀子和孟子不同時,不然他們倆若能面對面激辯一番,場面一定十分精彩。不但立論針鋒相對,文辭華麗也是自不待言。
孟子滔滔雄辯,天下聞名;荀子當過齊國稷下學宮的祭酒,相當于大學校長,也是口才了得。郭沫若寫《十批判書》,把《孟子》《莊子》《荀子》《韓非子》列為先秦散文“四大臺柱”:“孟文的犀利,莊文的恣肆,荀文的渾厚,韓文的峻峭,單拿文章來講,實在是各有千秋。”
《荀子》一書內容豐富、邏輯嚴密、環環相扣,從哲學上論證完人性惡,一方面強調后天學習的重要性,一方面提出在政治領域要用禮與法來規訓,兼重道德教化與法治刑賞;政治的基礎是經濟,《荀子》還詳論富國之道;戰國時攻伐不斷,《荀子》又專門論及軍事,認為“仁人之兵”無敵;此外,其他篇章品評諸子百家思想、闡述語言理論、首開辭賦先河,都有值得細琢磨的地方。
這本書編排得這么好,得益于歷代整理者的工作。先是西漢的劉向,把國家藏書中的《荀子》校定為32篇,稱為《荀卿新書》。唐代學者楊倞是第一個為《荀子》作注的人,他重新排定《荀子》的篇次,新編目錄,分為20卷,改名為《荀子》。本書的名字、形制從此相沿至今。清中葉,《荀子》的校勘、訓詁大盛,汪中、盧文弨、謝墉、郝懿行、王念孫等樸學大家相繼用力于此書。光緒年間,學者王先謙采摘諸家之說,附以己見,撰寫出《荀子集解》,一問世就成為近代以來最通行的《荀子》讀本。
《荀子》一書中穿透歷史的思想很多,從訓詁的角度來看,最有價值的一點是“正名”。
“名”在邏輯學中指概念,在語言學中指詞。先秦時期,鄭人把玉叫做璞,周人卻把老鼠叫做璞。母親,有的地方叫媽,有的地方叫娘。這些例子說明,雖然每個詞匯都有語音和語義,但不同民族、不同地方,可以用不同的聲音表示相同的意義,也可用相同的聲音表示不同的意義。
為什么會這樣?《荀子·正名》提出了一個千古不刊之論:“名無固宜,約之以命,約定俗成,謂之宜;異于約則謂之不宜。”意思是,名稱沒有本來就合適的,而是人們共同約定某個名稱來給事物命名;約定的名稱確立下來并且形成了習慣,這就叫作合適的;與共同的約定不同的,就叫作不合適的。我們把馬叫作馬,你就不能管它叫牛。在這方面,真理掌握在多數人手里。
一個詞說明一種或幾種事物、現象,這種對應關系是由使用這種語言的集體,在互動過程中約定俗成的。《荀子》這個約定俗成的原則,點明了詞義的社會性。這一點提醒人們,在理解、訓釋詞義時必須根據特定的社會現實和語言現實,不能帶主觀任意性。
中國幅員遼闊,自古就有復雜的方言。《論語》里說,孔子用“普通話”讀《詩》《書》,用“普通話”主持禮儀,說明當時就有通行語跟方言的區別。《荀子·正名》里說,萬物的名稱要依從中原地區華夏各國已經形成的習俗與共同約定,遠方不同習俗的地區,就依靠這些名稱來交流。這里談的是語詞的地域性。
此外,《正名》篇還點明了語詞和詞義的歷史性。荀子說,現在出現了很多新的怪僻的詞句,名稱和實際事物的對應關系很混亂,將來對舊的名稱會有所沿用,并創制一些新的名稱,因此,對于為什么要有名稱、制定名稱的關鍵,就不能不搞清楚了。
換言之,今天的舊詞是昨天的新詞,今天的新詞是明天的舊詞,隨著歷史的發展,詞語不斷新舊汰換,詞義有轉移或伸縮的變化,名實之間會發生矛盾,對此不可不留心細察。
論證語言的社會性、地域性、歷史性,只是《荀子》思想寶庫的冰山一角,更多真知灼見,尚待讀者諸君的發掘。
關鍵詞: 語言理論